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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百年国产动画片排行榜上，《大闹天宫》永远排在第一名，这部1961年创作的动画电影，成为国人心中永远的经典。
2021年，依然还在国际上获奖。这部动画电影中的鸿篇巨制，没有现代的特技、特效和数字技术，全部由手工完成，众多画工、匠人、艺术家们一起努力，甚至生活在一起，创作出来。
尽管，很少人因为这部片子被记得。
现在的学生都喜欢动漫。动漫 Animation & Comic，动画和漫画的合称缩写。这个词，近二十年才出现。
如果再问一问，中国动漫源头在哪里，又会是怎样的故事？
上海老南市区九亩地，现在的名字是露香园路，1915年的“上海新舞台”剧场里，台上，正唱念做打，翻腾扑跌。台下，高朋满座，满堂喝彩。
后台，化妆间里，即将上场的武生张德禄正在画脸，眼角余光瞥到门帘被轻轻掀开，一个少年的半张圆脸在帘后露出来。
那时，上海新舞台被称作“远东第一游乐场”，是最早的一个中国新式剧院。而当时的上海，是亚洲最摩登的大都会，据说，可比肩国际大都会纽约。
上海新舞台旧照 图源：网络
圆脸少年，是附近学校的一个小学生，张德禄认识他，听说是从无锡来的，借住在这里的亲戚家，爱到新舞台来戏耍。少年喜欢看戏，喜欢涂涂画画，据说每次看完演员勾脸，回去就能凭记忆把脸谱画出来。
张德禄觉得他有天分，于是，破例许他坐在自己的戏服箱上画画。
无锡，离上海两个多小时车程，地处江苏南部，曾是越王勾践的属地，一座古城。多民间工艺和手艺人，泥人、刺绣、竹刻、京剧、昆曲，在这里代代相传。
1900年，一个张姓男孩出生在城里，家人给他取名登瀛。日后，男孩以“张光宇”的名字行走社会。
少年张光宇
祖上是行医世家，男孩却从小痴迷无锡城里的民间手艺。喜欢捣鼓家里的面具、剪纸、泥娃娃，对字帖、画册百看不厌。
对学医真是一点兴趣没有，说不想整天看到生病的人，将来要做自己喜欢又能让大家乐呵的事。
他爱一家人去看戏的时光，私下也常带着弟妹偷溜去看，没少挨打挨骂，可兴致不减。不光看，还要画戏里的脸谱，把家里的墙壁画得到处都是。
张光宇部分作品 图源：网络
眼看继承家业无望，家人把他送进钱庄当伙计，学经商。学了一年，就彻底厌烦了从早到晚拨算盘，说想去上海念书。他威胁父母，要是不同意，就跳河去。父母哭笑不得，只好由他。
从无锡到浙江西北的桐庐县城，有三个小时车程。县城的南货店老板叶恩霈收到了英美烟草公司从上海寄过来的几箱纸烟。这是1913年。
大木箱里除了大英牌和强盗牌香烟，还有多张附赠的月份牌画。叶恩霈把这些画着时装美女的广告画分给店员，让他们挂在墙上招揽生意，然后把剩下的最后一张带回家，贴在饭桌边的墙上，做装饰。
听说叶家有新的月份牌到了，邻居和亲戚家的女眷们，隔天都赶来观赏，叽叽喳喳地议论着画上女子的时髦打扮，和漂亮脸蛋。
叶恩霈的大儿子叶纶绮站在前面，这些像照片却不是照片的广告画，让这个七岁的孩子着迷。
第二年，张登瀛小学毕业，武生张德禄向新舞台的布景室主任张聿光说情，希望他能收下这个小徒弟。
张聿光到新舞台做主任后，开始为舞台设计各种情节布景，从此改变了京剧的舞台面貌，在美术史上，他也被定义为中国最早期的舞台美术家。
那时，他还身兼着上海图画美术院的院长，是社会上有声望的名流。
张聿光 (1885年一1968年)，字鹤苍头，别号冶欧斋主，中国现代画家、艺术教育家。
新舞台生意好，好戏连场，正缺少人手。张登瀛虽然没有正式学过画，但下笔却有灵气，又在梨园耳濡目染，张聿光就认认真真收下他做了学徒。
从此有师父了。
张登瀛满心欢喜，他在后台搭了一张床铺，开始跟着张聿光学舞台布景。白天，在大布上涂抹亭台楼阁。晚上，提着颜料桶学素描西画。不再是只画京剧脸谱的孩子，开始逐渐掌握中西绘画技巧。
他给自己改名为“张光宇”。那一年，十六岁。
在中国古代典籍里，把画画作为终身职业的手艺人，称为“画工”，梁刘勰的《文心雕龙·原道》中就有“云霞雕色，有踰画工之妙”的句子。
在民间，他们被人喊作“丹青师傅”。
这些丹青师傅，从就业上，有民间画工和宫廷画工之别，有点像体制内外的差别。画师、画匠也是画工的一种称呼。
画师一般是宫廷画者，专为皇室工作，要拿工资的，他们大多来自国家画院。在宫女入选、重大礼仪活动中，都要出场。
本版图片来自升平署脸谱画册，清代画师绘
宫廷画师中最有名者，非汉元帝时的毛延寿莫属，因一幅王昭君的画像送了性命。到北宋时，王安石还为他鸣冤，“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
民间画工多父子相传，或师徒相授。基本是口传手教，一般师傅手头都积有粉本旧稿，有些高手师傅能自制颜料，还有自行创稿的能力。
在中国古代画作里，画工的作品占多数，但传名于世者却极少。那些能留下名字的，多是文人画的画家们。
近代，画工技法有“京式”和“苏式”之分，京式彩画以装饰图案见长，苏式彩画专事花鸟。人物画，则来自民间戏曲故事和小说。明清戏曲兴盛，尤其清代，随着徽班进京形成京剧，脸谱画又成了其中一个门类。
跟着师父，张光宇的画技见长。张聿光不想埋没徒弟，把他介绍到《世界画报》，给丁悚——漫画家丁聪的父亲——当助手。张光宇正式进入美术圈。
第二年，《世界画报》停刊，为谋生，张光宇进到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广告部，画月份牌年画。那时，这份工作相当于现在的金领。
烟草公司有来自十几个国家的画师，图书室也资料丰富。不管哪个国家、哪个流派，他都乐呵呵地“偷师”学艺。笔下元素越来越丰富，从小把玩的民间工艺，经过西式技巧的融合，开始有了自己的风格。
张光宇（前排左2），上海30年代中期照片 图源：网络
等到中学毕业，叶纶绮从富春江畔的桐庐来到了上海，在三友实业社做起了广告绘图员。一天，秘书叫他去经理室。
叶纶绮进去，看见老板沈九成和一位黑脸中年客人正攀谈，沈九成告诉叶纶绮，座中那位客人是大名鼎鼎的郑曼陀。墙上挂着的画，是向郑曼陀订购的月份牌，准备交给商务印书馆印刷。
郑曼陀，日后被称为中国近代广告擦笔绘画技法的创始人，后人熟悉的那些民国摩登广告画风格，有些就来自他。他们在传统的人物画外，开创了新的表现内容。谈话间，沈九成推荐叶纶绮向郑曼陀拜师学习，但郑曼陀始终未置一词。
郑曼陀（1888～1961），中国近代广告擦笔绘画技法的创始人，民国时最杰出的广告画革新者。
离开经理室后，叶纶绮从秘书那里得知，这幅月份牌的设计费是四百银圆。
那一年，叶纶绮做了不少书籍插图和花布设计，开始发表漫画，署名为“叶浅予”。
1934年，九一八事变后，张光宇向烟草公司提出了辞职。
他和弟弟张正宇在上海成立时代出版公司，出版五个期刊，《时代画报》《时代漫画》《万象》《论语》和《时代电影》。
《时代漫画》后来被誉为“漫画家摇篮”，提携和培养新人。不光给他们上稿机会，还替他们解决生活困难。
张光宇有了众多朋友，丁聪、张仃、黄苗子、叶浅予、廖冰兄，他们一起在上海创造了中国漫画的黄金时代。
1939年香港现代漫画展，左起：叶浅予、爱波斯坦、斯诺、金中华、张光宇、丁聪、陈宪锜
1937年，上海沦陷，张光宇带着家人逃往香港，其间，经历父亲和三个孩子的离世。香港沦陷，又连夜逃离。遇到湘桂大撤退，一家人挤在难民队伍里，颠沛流离。难民生活让张光宇目睹许多悲苦，心里有太多情感想要表达。
1944年底，在叶浅予、廖冰兄的邀请下，他到重庆北温泉，一群当年在上海画画的朋友，举办了“八人漫画联展”，展出三百多幅作品。
张光宇创作了长篇章回体讽刺漫画《西游漫记》。笔下的师徒四人一路经过纸币国、梦得快乐城等，西去取“民主真经”。
纸币国的人，必须留下黄金，兑换纸币，还得被通货膨胀坑害。在梦得快乐城，权贵们把城堡建在天上，纸醉金迷。
《西游漫记》在重庆和成都的展出大受欢迎，为日后的动画电影《大闹天宫》埋下了伏笔。
如果问一问，中国动画片的源头在哪里，就要说到万氏兄弟了，同行称呼为“三万老”。
万氏兄弟，在中国电影史上，被定义为动画片的开拓者。（未完待续）（参考资料：张光宇日记，《中国美术教育史纲》等）
END
2023年/第170期∣2023/5月刊
排| 阎家珲
审 | 周春伦
图| 画 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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